“乡村文化要素深厚,价值观念多元,因此,规划师不能单方面给出硬性规划。乡村的规划与建设必须是柔性的,渐进式、互动式、参与式地推进规划和建设,边建设边商量、边调整边完善。”5月底,“融合与发展”乡村振兴战略高峰论坛在漳州召开。如何做好“柔性规划”乡村,成为业内专家学者热议的话题。
华安马坑乡贡鸭山村游客广场
乡村规划怎样让农村更宜居宜业?究竟什么才是因地制宜、对乡村发展科学有序的柔性规划?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深入漳州市基层进行调查采访。
文化定桩 从“内部”寻找灵感
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即兴赋诗并饮酒。如此“曲水流觞”的场景真实再现于华安县马坑乡福田村。
这样的意境呈现出自规划师林火灯之手。
“福田村是偏远山村,主要为丘陵状地貌。因此,在规划前期,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突破口。”作为一名规划师兼建筑师,林火灯长期关注农村规划,由当地政府购买其服务。
一到福田村,林火灯就觉得“有戏”:水系、古树、老房子应有尽有。“我想用原生态的方式,在村里的一块丘陵地段做一个景观。可惜,设计与施工不是同一个团队,他们不能理解我的意图,将部分古树破坏了。我只好带上施工队,现场调整方案。我们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加入文化要素,做了‘曲水流觞’的概念,用当地的鹅卵石贴底,红砖走边,很有意境。”
看福田村做得好,邻村贡鸭山村的村两委也心动了。设计组花了两个月时间勘探、设计,最终确定了设计稿。“贡鸭山村有个蛇的图腾。观景点很小,而且在半山腰,游客从小路走上去需要一些时间。我想将图腾故事浓缩在游客广场。”林火灯说,他找了村里的老人家了解图腾传说。于是,他利用现有的地形,设计了台地式三广场。最上面的广场,展现巨人正在雕刻图腾的场景;紧接着第二个广场,呈现石头崩裂的画面感。经过裂变后,图腾掉到最后一层。在夏日的凉风中,游客在村中休憩,可以远眺一望无际的稻田,还可以了解贡鸭山村的图腾传说,欣赏当地的婚丧嫁娶礼仪表演。
在云霄县下河乡内龙村,返乡青年林炉生带着公益设计团队回到村里,村民的精神支柱——土楼陶淑楼已修缮完毕。村里的“五朵金花”组成了志愿服务队,从村庄环境卫生治理开始,修土楼、办食堂及开展幼儿教育。村民们把堆在角落的瓶瓶罐罐亮了出来,把前院后庭清理出来,办起了农家乐。就连村里的垃圾桶,也是木桶做成的,写着“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内龙村的面貌焕然一新。
功能注入 见“物”也要见“人”
“我们珍视田园牧歌的乡愁,但这片低调的地带是大数据的盲区,也是公众参与的黑洞。”对于规划师邱凌霄来说,如何设计出既有地域神韵又符合村民生活实际的乡村住房,是个不小的挑战。
“乡村住房规划设计既要充分考虑人与自然环境,还要考虑乡村的历史、文化、习俗、生产生活方式、邻里关系、宗族信仰等因素,比城市复杂得多。”邱凌霄告诉记者,4年前,他来到诏安县四都镇西梧村,彼时的西梧村还是“路颠、水咸、人人嫌”,村里连一条像样的村道都没有。为此,村两委提出:环境这么差,大家愿不愿意建设新农村?
村民100%表示同意。但怎么规划未来的“西梧小区”?村民和设计师的意见并不统一。村民认为,按照诏安的风俗,只有门对门的设计,才能让邻居们和睦相处。而邱凌霄却有不同看法。“福建的特点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建设用地比较少。我们希望珍惜每一块土地,多建一户是一户。因此,第一设计稿不存在‘门对门’,而是有错位感。因为这件事,我们和村民的意见争执不下。”
最终,规划师们与村两委、村民坐下来深聊,采纳了村民的建议。“我们设计方提出的方案不够接地气。因此,我们调整了方案。诏安还有‘不开后门’的习俗,我们在设计中都兼顾到了。”邱凌霄说。
之后,西梧村实行统一安置。拆掉了年久失修的危房,村里的住房困难户、无房户优先住进了新房。村委会以基础设施建设、示范房等形式最高补贴每户6.5万元。
“我们要弄清楚农民的诉求。”林火灯告诉记者,多数农民还保留着在院中洗衣服、用土灶做饭的习惯。此外,村民觉得房子越大越好,恨不得把宅基地全部建成房。
“我们在设计中提出,要留出庭院,房屋立面要凹凸有致。村民同意了。我们还考虑到村民需要大面积空地晾晒粮食、需要大储物间放农用工具的特殊需求,居住地也考虑到耕作半径,方便村民照看自家的田地。”
“柔性规划,就是要见物,也要见人。”闽南师范大学教授黄耀明表示,乡村规划,要改善村民生活质量,启发村民的文化自觉。最根本的,是要让人与村庄和谐共存,让乡村规划与人们的生产生活融为一体,才能彰显乡村的发展活力。
柔性“连接” 架起乡村与规划的桥梁
“乡村规划不好做,很琐碎。”这是乡村规划师普遍的看法。每个乡村规划项目都会涉及许多方面,比如水系、道路、产权关系……真正走到了实施这一步,乡村规划师的工作可不局限于“规划”。
对于自己的工作,乡村规划师们总是以“纽带”“桥梁”自喻。在一个村庄,村社共同体是一个大主体,村民各家各户是小主体,规划设计师只是主体的协作者。在村民与村干部之间、规划编制单位与项目实施单位之间,规划师主要做着沟通、交流、协调的工作。
村民不理解,自家的房子为什么不是自己说了算;村干部不清楚,污水处理设施该如何选址;项目建设团队也不了解,乡村有什么特色、有哪些诉求……当“规划理念”渗入乡村时,乡村规划师就是那个柔性“润滑剂”,让项目团队、村干部与村民之间更加理解对方。“当‘上’和‘下’都清楚了,乡村规划师才能让规划草图真正落到实际,实现多方的需求。”邱凌霄如此解释自己的工作。
即便乡村规划师们沾上了浓浓的“泥土气息”,但在规划业界看来,效果依然不甚理想。规划图纸到了施工方手里,总会有不同的理解。建成之后的实际样子也和当初的规划图有一定差距。
对此,林火灯通过建立设计、施工一体化解决问题。“乡村规划设计必须和落地实施是一个整体过程,并且这个过程是从进场到落地实施,再到不断调整直至完成的一个连续过程。”林火灯表示,通过和村民的交流,可以寻找村庄的历史人文和未来定位;通过驻场施工,可以根据现实情况微调方案。这样融会贯通,项目提速一倍,效果也更好。
随着乡村振兴的深入推进,今年初以来,《中共漳州市委漳州市人民政府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工作意见》等文件陆续出台。漳州市规划局还下发《进一步有效推进村庄规划编制的若干意见》等文件,促进各地村庄编制工作的开展。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中国特色旅游景观村南靖县书洋镇田螺坑村,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龙海市东园镇埭尾村,福建省美丽乡村建设培训基地诏安四都镇西梧村等驰名村庄不断涌现。乡村规划师成了“香饽饽”。
在邱凌霄看来,这个职业有一定的情怀和梦想。“在村里住上数月甚至数年,听白发老人讲传说故事;手里画上几百张手绘图,一点点实现……这是一件件特美好的事。我想,我们既是帮助农民展现乡村之美的画师,也是帮助铺垫乡村振兴的筑梦师。”(福建日报全媒体记者 黄如飞 苏益纯 通讯员 吴楠 王一雄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