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人太鬼了 死也要在山上
一点田地,种些瓜果,勉强将日子应付过去
时光变迁,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在45年中身居山中,没有常人本该面对的生活。他没有结婚,没有生子,甚至慢慢被山下的村民们遗忘。
他被蛇咬伤过,左眼也受伤瞎了,可依然坚持住在山上。他精打细算地过着几乎自给自足的生活,尽管年纪大了,体力下降,还有风湿疼痛。
山下变化太大,以前的房子也没了,对他而言显得陌生。他筑起了自己的防线:山下的人太鬼了,还是山上好!
村庄变迁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山下村民开荒热情的高涨,魏清福被迫频繁搬家。“最远搬到龙岩永定过。”魏清福说,山里的日子也并非那么难过,有个遮风挡雨的茅草屋,一天能吃上几口饱饭就行。
他也曾想过结婚生子,但很快打消了念头,“我没有房子,没钱,怎么找人结婚?”
他开始自学种鸭梨等果树、蔬菜,自给自足,偶尔有点剩余,还可以拿到山下卖些钱。
过了农忙季节,他就背着捕鸟工具,带上大米和一口铁锅,满山抓鸟,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早些时候,鸟好抓,你扑过去就能抓到。”说起自己的抓鸟本事,老人眼睛闪着光。抓鸟累了,他就地起锅,用山泉水煮米饭,撒上点盐巴,“不用菜,这样就很好了,日子能过就行”。
再后来,走了半天山路,只能抓到几只小鸟。太小的他自己烤着吃掉,大点的就拿到山下交易,“不值钱,就一两块钱而已”。鸟不好抓时,他也会到山涧里抓石蛙卖。
此时,山下的伙伴魏韫先已经远赴广东创业。到2000年后,村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大多到漳州、厦门、龙岩等地谋生。
慢慢地,魏清福被村里人遗忘,只有村里同一个小组的老人才记得。在80后的小伙子眼里,他是个神秘的人物。
精打细算
今年6月20日,入夏的南靖笔架山有些闷热。早晨5点,各种鸟鸣唤醒了大山。
半山腰一座一人高的茅草屋旁,几垄地瓜、玫瑰茄,绿叶上有微凉的露珠滚动。茅草屋里,71岁的魏清福在床尾时钟的滴答声中准时醒来。探身,伸手,一把撕掉床头的一页万年历。
这一天是端午节,但老人并没有概念。这本万年历是他到镇上淘来的,不仅能计算光阴,还能当手纸。
魏清福说,自己确实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洗完脸后解手,他要将小便装进一个桶里,加点水能当肥料浇菜。每次要如厕,他就扛着锄头,找一处田垄挖个洞再行方便。完事后,以土覆盖,“这样不臭,还能肥田呢!”
庆幸活着
如今,很少有人开荒,山里的田地大多荒芜。魏清福渐渐从深山搬到山的边缘,在别人留下的荒地上结庐而居,开荒种地。
“山里其实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多危险。”他庆幸地说,这45年来极少碰到意外,为数不多的两次都熬过去了。
一次,是在晚上。他去抓石蛙,脚被银环蛇咬了一口。他咬牙坚持回到自己搭盖的茅草屋,脚已肿得如水桶。他连夜爬行出门,找到解毒的草药,咬碎敷到伤口上。在床上躺了两天,肿消下去了,“其实山里的动物都怕人,你不惹它,它不会主动招惹你”。
一次,是在白天。他劈柴烧火做饭,一小块木屑弹进眼睛里,“当时我也不知道,后来随便下山到诊所看了一下”,因为延误治疗,左眼疼了整整两年,最终什么也看不见了。起初,他还有点恐慌,担心两眼都失明,还好,右眼还是好好的。
山里地气潮湿,年岁大了后,他发现自己的腿经常疼痛,山下医生诊断是患了风湿,“那我就不能住在深山了,迁到外面的山里住,离山下近点”。
现在,他过段时间就会下山,找医生拿止疼药。偶尔,他也会提着吃不完的丝瓜、南瓜等,到镇里换点小钱。老人唠叨着,现在的钱没得花,不得不精打细算。
拒绝下山
在山下镇区,魏清福曾经的家,位于一个叫“翠云轩”的老式四合院里,曾是当地极有名的老私塾。现在,这里改成了村里的老人活动文化中心。
“他们家现在已经没有了,他爸住的房间改成了洗手间。”魏韫先说,他的一个朋友承包了旁边的土楼“十方楼”,答应匀一间房给魏清福住,“山上太苦了,不通水不通电,看个病都难,还是下来住好!”可他没想到,魏清福拒绝了。
忙活了两三个月,今年6月,魏清福的户籍终于落下来,寄户在魏韫先家。身份证随后办好,民政部门为他办了五保,每个月可以领300多元。另外,村里老人到了60岁,每个月可以领取95元的养老保险。
“每个月400多元,日子可以过。”魏韫先和老人协会再次劝魏清福下山定居,安度晚年,“你傻啊,不下来,不然死在山里,都没人知道”。老人协会还协调,让他去看管祖庙,一个月还能再多领300元。
面对关心自己的人,魏清福还是拒绝了。
当地民政部门表示,按照政策,他还可以到镇上的敬老院,不用房租,管吃管住。可他依旧摇摇头,微笑拒绝。
自由死去
早上,趁毒辣的太阳还没出来,魏清福就拎着水桶和瓢出门了,给种在茅屋四周的地瓜、南瓜、丝瓜浇水。
如今,年轻不再,走不动了,他给自己算好,一天干两个小时活,“今天做的,够明天吃就行,我每天都算好”。碰上下雨天,他就窝在茅草屋里,一整天睡觉。
通常,干完活,他才回来做早饭吃。早餐是山泉水泡大米煮饭,放些盐,就是咸饭。炒个南瓜,加点肉,就是可口的菜肴,“肉吃完,我就下山去买”。他定期会给自己买点肉吃,补充能量。
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他看看垄上的农作物,看看远方的村庄,乏了就上床睡觉。
再过几个月,他种的几垄玫瑰茄就可以采摘了,这是他生活最大的依靠。“这个卖了,一年可以赚这个数,”魏清福开心地伸出两个指头,“年初我就计算好了,除了农药化肥钱外,还能剩2000元左右。”这些钱,够他来年的支出了。他盘算着,下半年将茅草屋扩容,好储放收获的玫瑰茄和地瓜。
魏清福说,现在他还能动,能养活自己,在山里活了大半辈子,他什么都习惯了。他曾尝试下山呆过,可是适应不了山下的生活,适应不了山下的人际关系,“山下的人太鬼了,还是山上好!”
夜晚,望着漫天繁星,他坐在地瓜垄头嘀咕着:“死,就要死在这里,我种的这些,就让它们荒在山里吧。”(海都记者 陈青松 曾炳光 白志强 编辑 蔡伟艺 美编 方立祺 肖美瑞)